“我想请你帮我人格复现我的丈夫。”
白辰从折叠桌边站了起来，目光异常坚定。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就这？冒那么大风险把真实身份告诉自己就为了这个？！
何为不解道：“为什么？”
“人格复现不是能让死去的人附身在自己身上嘛……我只是想跟他聊聊天……”
何为感到嘴里有点酸涩，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
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是活了五百多年的何家族长白晨，他口中所说的丈夫应当就是四百年前已经仙逝的何首乌了。
不过考虑到族长的私生活是对外保密的，白晨人那么漂亮，何首乌去世后来提亲的人早就踏破门槛了，也不知道她后面有没有再嫁。
为了严谨，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请问你说的是哪个丈夫？”
“什么哪个丈夫！你小子连老祖宗都不认识了？！”
看着气鼓鼓的白晨，何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从白晨的行动和话语来看，她想让自己人格复现出来跟自己聊聊天的人，就是何首乌没错了。
紧接着，何为意识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白辰，所以你想让我人格复现一位已经离世四百年的人？”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何为在折叠桌上比划着，向白辰解释。
“人格复现不是赛博通灵术，不是在坟前念个咒就能完成的，既需要复现对象的记忆，也需要复现对象详细的人体资料，这两个你有吗？”
“别担心，我可是有备而来！何首乌一辈子的记忆都装在我的大脑之中！”
“啊？！”
“我在何首乌逝世当天，偷偷用U管把他所有的记忆给存储了下来，抱着“只要活得更久，什么都有可能发生”的心态，将其妥善保管。”
“可最老的那一批U管保质期可不兴顶，短短80年便要报废，我不得不暂时将他们注入我自己的大脑，借此来保管这些珍贵记忆……”
“那为什么你柜子上还有那么多老式U管？”
“其实很多都已经坏了，我就摆那做个纪念，它们原本装有的记忆已经被我转移到了新型号U管里。”
“抽屉里那些被保护很好的U管，就是当初用来装何首乌记忆的。”
“嗯，我明白了……你有何首乌的记忆……”
何为扶着下巴，若有所思。
“那么还请把它们抽出来让我看看，是否符合人格复现的所需的条件。”
“可是，自从我把这些记忆注入自己的大脑之后，就怎么也抽不出来了！”
“啊？！”
“所以，能不能直接用我的身体进行人格复现？”
“能是肯定能……”
何为叹了一口气。
“但是用你的身体来做人格复现……似乎很难跟对方搭上话。”
“没事没事，到时候就靠你帮我传话了！”
啊？
想让我成为你们俩play的一环？！
何为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既因为内心的愧疚，也因为想要白辰的资金补助，便勉强答应了她。
“好吧……丑话说在前头，奇怪的话我不传！”
“你小子想啥呢？真以为我努力再见他一面就只是为了说那种话？”
“那不然呢？”
看着何为疑惑的表情，白晨捂住了脸。
“不是，哥们……怎么说呢？”
“五百年的光阴让我明白一件事，沉浸于过去，只会产生无端的空虚与悲伤。”
“对于这份久远的感情，我早就已经放下了。”
“那为什么还要花大力气用人格复现跟他搭上话呢？”
“因为他没有放下。”
“啊？！”
“也就是，就是跟他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担心我……”
“为什么？”
“因为他到死前最后一刻，都在担忧我的未来……”
白晨说着说着，泪眼婆娑，往日的记忆又浮现在他的脑内。
四百年前，他和她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那时的何首乌已经是一个垂暮老人，头顶的白发已经所剩无几，油亮头皮甚至能映出白辰担忧的面孔。
“首乌，刚刚医生说你的心脏病越来越严重了，要不你就趁此退休，别再天天往工作室跑了。”
听完白晨的话，何首乌那布满皱纹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疑虑。
“白晨，这次医生检查出的是我的糖尿病……你怎么这都记不住呢？”
白辰吐了吐舌，俏皮道：“啊，抱歉，年纪大了，脑子也有些迟钝了。”
“可你身子和大脑都还是二十几岁的样子啊，记忆怎么可能比我一个70岁的老人还差？”
“这可能就是我70多岁还那么年轻的代价……管他呢，反正你搞科研的脑子那么好，你帮我记事我放心！”
她揉了揉他的光头，跟他打趣道。
可何首乌听到这句话，宛如触电一般，整个人震了一下，然后低头陷入了沉思。
白辰知道自己的丈夫很不喜欢在思考的时候被打断，便不再说话，整个身体抱住他的右臂，用尾巴轻拍他后背，慢慢搀扶着他向家里走去。
从那天开始，无论白晨再怎么劝说，何首乌去研究所的频率都不减反增。
又过了十年，他病倒了，但在他病倒的前一天，他成功研发出了世界上第一批U管，并将他们连带制作方法一起赠予了白晨。
最后的最后，他躺在病床上，嘴里还在跟白晨交代着U管的用法，话没说完，就已经撒手人间。
何为看着啜泣的白晨，轻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没事，只要给我何首乌的人体资料，我很快就能让你再见到他。”
“谢谢你，何为……你还需要什么资什么类型的资料？”
“体检单之类的。”
“好。”
白晨擦干眼泪，跑回房间，从中拿出了一沓厚厚的资料。
何为过目这些资料，眉头一皱。
这些都是何首乌的病例……不，比起病例，这更像机械的维护日志。
他这才想起，何首乌是无性人体改造人来着。
而且这些日志的落款都来自于白晨400年前的另一位挚友——夏荷。
夏荷，着名的机械工程学家，核能源科学家，四百年前，在她的引领下，进入了信息时代，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大多数天才的性格都是怪异的，夏荷也不例外，她变态铝铜的身份可谓名扬古今。
何为看完了何首乌的病例……不，维护日志，眉头紧锁。
何首乌这辈子经历了不下几千次维修。
真不愧是古代的人体改造者，因为身上落后的机械零件，动不动就要进行维护……
不过那个年代就能出现这种水平的人造机械器官，已经非常厉害了。
“白晨，冒昧问一个问题，何首乌为啥会变成人体改造人？”
“咱们仨当时在战场当后勤，我们队伍出了一个帝国内鬼，还是一个仿生机器人，大肆屠杀后勤人员，如果不是何首乌引爆燃气管跟他同归于尽，恐怕咱们也得栽……”
“那个时代就有仿生机器人了？！”
“怎么说呢……因为那时很多科技都是靠考古考出来的……科技树歪很正常……”
说着说着，白晨抹了一把眼泪。
“那时他前天才跟我求婚，后天就被炸成那样……我当时抱着他的残骸……哭得十分伤心。”
“夏荷看不下去了，就试着将拆下被炸残的仿生机器人身上的躯体零件，给何为装上，结果装着装着，何首乌真活过来了！”
“啊？！”
“然后，我如约陪他过了那60年的光阴。”
白晨的小脸满是苦涩。
“我很感谢他能陪我走过那60年幸福的日子。”
“这次对话，也算是了结这几百年的愿想。”
她摇摇脑袋，将乱七八糟的思绪抛至脑后。
“回归正题，这些资料够我做人格复现了吗？”
“还差一点，我还需要你的人体环境的资料。”
“啊，我没有……因为自从我离开何家的就没做过体检了！”
突然，她的尾巴卷成了一个球，原本宛如潭水一般宁静美好的眼睛，也被恐惧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要做解剖吗？”
何为这才意识到，白辰已经被这样过很多次了，对这种行为有着严重的ptsd。
真不知道何家那帮畜生对她做了什么。
“呃……没必要，你又不是尸体……再说你这伤口痊愈地太快了，真解剖还不一定解剖得动……”
白辰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样啊……何家那边有我详细的人体资料，如果我当时记得带出来就好了……”
“其实没关系，有空来我工作室，我给你做些简单的体检，慢慢来，迟早会凑够做人格复现的资料。”
“只是这个过程过于漫长，你愿意接受吗？”
白辰心想，自己已经等了四百年，还差这点时间吗？
“当然可以！”
“合作愉快！”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露出微笑，再次握手。
这次握手离上次不过才三个小时，这意味着，短短三个小时，两人的合作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何为已经很久没有那么开心过了。
她在遇到白辰后，就像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短时间内极大地推进了人格复现的研究进度，使他很多新的东西需要去尝试。
而更多的尝试需要更多的药物，购买更多药物需要更多的资金，所以何为才会因为资金不足而走投无路，来求助于白辰。
而白辰爽快地向他伸出了援手。
接过白辰事先准备好的七位数支票，何为的手激动得疯狂颤抖。
姐，你这有些壕无人性了。
这钱都够他的研究霍霍六年时间了！！
现在的何为别说帮她人格复现何首乌了，就算是亲自帮她人格复现一轮何家老祖，她都会义无反顾地去干！
一个想法闪过何为大脑，良心的谴责使他渐渐冷静下来。
自己要不要也跟白辰她坦白自己的真实目的呢？
何为内心挣扎着，无意间瞥向窗外，发现月亮早已高高挂起。
“白辰，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明天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
“好，一路顺风！”
何为起身准备离开，一阵凉风从阳台钻了进来，吹过她的肌肤，她才想起自己自己的上半身没有衣服。
“白辰，请问我的衬衣和外套去哪了。”
“应该还在洗衣机里？”
一瞬间，两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何为的衣服还装在被警察带走的洗衣机里！
白辰本想在网上帮何为买一套衣服，可她点进app才发现，瞬风速递已经下班了，上网买衣服也得等到明早才到。
见此，何为叹了一口气，打算就这么光膀子回家去了，反正大晚上的没几个人，也没谁会看到。
白辰赶紧拉住了她。
“何为，你现在是女生，一个女生光着膀子走夜路也太危险了？”
“啊？那我该怎么办呢？”
“要不你先穿我的衣服？”
“你看我穿得下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白辰叹了一口气。
“要不，你今晚先住我家？”
面对白辰的雪中送炭，何为想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
“那今晚就打扰你了。”
话音刚落，在两人目光的死角，白辰的手机竟自己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