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温度骤降，街边榕树上多了许多南迁来南城的燕子，缩着身子盯着来往的路人。
何为叼着热腾腾的煎饼，疾步向蓝天警察局赶去。
昨晚他研究到很晚，直接睡在工作室里，今早起来见离上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便赶紧出门去买早餐，奈何今天早餐店人真的很多，这半个小时有些不够用。
还好，何为在迟到前赶到了蓝天警察局，并且成功在最后三十秒给打卡机打上了卡。
何为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突然被人拍了拍后背，回头一看，是辅警小哥……不，他现在已经转正了，应该叫做刑警小哥。
刑警小哥虽然协助过何为很多次，不过因为是临时工，何为没怎么去了解过他，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现在转正了，变成了即将朝夕相处同事，就有必要开始重新认识一下他了。
何为瞥一眼他胸前的工作证，露出职业微笑，伸出手道：
“满意，恭喜你转正了，以后还请多指教！”
满意一把抓住何为的手，激动地甩了几下，甩得他有些吃痛。
“谢谢何位大哥！以后也请多指教！”
他突然想起什么，松开手，掏出笔记本，粗略浏览一遍后，猛拍大腿。
“啊！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今天他们招了个实习生来做你的助理！”
“助理？咱们蓝天警察局不是不招人了吗？。”
“理论上是不招的，奈何人家太厉害了，不仅轻松通过警察考试，还有名校法医专业毕业证书，甚至还是临床医学博士，”
“而且口才还不错，嘴里说着什么梦想啊，对你的研究的憧憬啊，指名要做你的助手，把面试官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说着说着，满意脸刷得红了。
“你说她是不是魅魔再世啊，怎么能长得那么漂亮。”
“额……”
听完满意的话，何为眉头紧锁。
他不希望工作时旁边有其他人在，其中的原因倒不是怕那人拖后腿，而是人格复现本身有很多操作是严重违规的，他怕人家见到就把自己给举报了……
这时，满意大笑着拍了拍何为的后背，
“这种大美女竟然特地来应聘你的助理，大哥你艳福不浅啊！她现在就在你的办公室里等着呢，快去吧，我就不做那个电灯泡了。”
“谢谢提醒，我这就过去。”
抚摸着有些阵痛的后背，压下把满意嘴缝起来的冲动，何为绕过满意，径直来到工作室前，推开大门，被眼前的景象给整懵了。
“白辰，你来这里干什么？”
白辰身着与何为相同的制服，正在将刚刚送来的药品进行统计分类，贴标装柜。
她双手加尾巴三管齐下，如小山般的药品顷刻间整理好了大半。
见何为来了，她将清单和药瓶放到一边，来到何为面前，微微一笑，露出两颗雪白兽牙。
“何为前辈，请多指教！”
“白辰？你不是晨曦植物园园长吗，屈尊来我这有何贵干？”
何为生怕她因经验不足而弄出差错，来到药柜前检查起白晨整理好的药品。
“快要入冬了，很多植物都已经过了最佳的观赏时机，植物园的来客变得寥寥无几，加上最近也没啥业务，我闲着没事来找份兼职罢了。”
白辰见何为检查起自己的工作成果，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何为老旧的办公椅上，摊手道。
“你放心，我的证件和学位都是货真价实的，绝对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而且，身为合作伙伴，我挺想帮助你推进人格复现的研究。”
白辰对人格复现的热情超乎了何为的想象。
“这样啊……谢谢你。”
何为把药品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任何问题，满意地点点头。
“对了，白辰你之前有过临床经验吗？”
“有，大概八十年吧……不是，我是说，大概在中央医院干了八十天的手术助理。”
差点说漏嘴了。
白辰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将眉头挤成了八字。
她想起了她不愿提及的黑历史：
在白晨离开何家前的一百年间，那帮老狐狸做空了她族长的权利，想把她当成吉祥物来培养。
何家派她重回大学学了30年医，在去医院当了80年的手术医师。
然后再送去当偶像。
还好，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她已经离开了何家。
“那行，你直接跟我去现场实践吧。”
何为的话把白辰的思绪拉回了现实，只见他已经收拾好了基础的工具，背着挎包，站在门口向白辰招手，
“刚才前台接到报警，有个钓鱼佬发现了一具浮尸，让我们去处理一下。”
“好。”
白辰跟上了何为的步伐。
案发地点离蓝天警察局不远，一行人仅仅驱车二十分钟就来到了现场。
报案的钓鱼佬就坐在岸边，尽管旁边飘着尸体，依旧淡定地钓着鱼。
见警方来了，钓鱼佬指了指尸体，并摆了摆手，示意何为他们处理尸体时安静点，别惊了他的窝子。
两名民警封锁现场，拦住前来围观的市民，何为和白辰穿好防护服，向渔民借了一艘木船，向湖正中央的尸体划去。
船在尸体旁边缓缓停下，何为掏出长棍开始打捞。随着尸体离船越来越近，两人看清了它的真面目。
尸体并没有水肿的迹象，看起来死亡时间并不长，外观还勉强保持着死亡前的样子。
一个四十多岁的秃顶大叔。
半泡着水的东西一般都腐烂得很快，尸体一靠近船体，整个船就蒙上了浓郁的腐臭。
何为考虑到白辰是第一次现场实践，可能受不了这种味道，建议她在自己把尸体拉上来时避着点。
白辰接受了何为的提议，缓缓挪到船尾，倒不是因为她受不了这个味道，而是怕自己站在船头会帮何为倒忙。
她虽然在临床医学上颇有造诣，但在法医学上跟应届毕业生没啥两样，她从没亲自处理这种浮尸，依稀记得这玩意处理不好是会炸的，内心有些胆怯。
何为小心翼翼地将尸体抬上木船，平放在担架上，可尸体的后脑勺碰到担架的那一刻，突然伸手抓住了白辰的脚踝。
感受到脚踝上冰凉而黏糊的触感，白辰吓得尾巴都直了，但她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乱动，动了会破坏尸体，于是就僵在那里，微微颤抖。
“何为……快，快帮我拿来它……”
何为叹了一口气，轻轻将尸体的手从白辰的脚踝上拿走，“别害怕，没事的，这只是残留的神经反应罢了。”
见尸手被拿开了，白辰怯生生地缩回被抓住的脚，蜷在木船边缘，尾巴还直愣愣地立在那里装了。
迎着何为担忧的目光，白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种基础的知识其实她还是知道的，对这种场面也早已做过心理准备，即便如此，实际上这么突然给她来一下，还是非常吓人的。
……
终于把尸体运回了岸边，何为将它平躺在地上，从包里掏出各式各样的工具。
白辰疑惑道：“你要在这里解剖？这里什么设施都没有，真的好吗？”
“我不是要解剖，我是要给尸体进行初步诊断。”
被何为这么一提醒，白辰想起来，现在已是3023年。
50年前克隆技术突破瓶颈，人类可以很轻松地制造廉价又高质并且不会出现排异反应的人造器官。
有了这项技术，就算人死了，尸体腐烂了，只要大脑脊椎等神经器官没有太大损坏，将其它腐烂或者损坏的器官全给你换成新的，总是能把尸体救活。
为了解决把尸体送去医院还是送去解剖室的问题，何为仔细地检查起了尸体。
白辰就站在旁边，帮他递工具。
忙活半天，他从尸体边上起身，无奈布满了他的面孔。
“这具尸体救不活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将右手置于胸前，对尸体默哀，以表达对生命最基本的敬重。
法医和医师，在某些方面达成了共识。
两人齐心协力将尸体运上面包车，将其运回了何为的工作室。
尸体面部完整，警方将其拍照放到数据库里一比对，很快就找出了死者的身份，并联系了死者的家属。
死者家属是一名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目前就读于南城民族大学，是死者的女儿，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让亲属认尸，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也是每一位法医的必经之路。
何为将女孩领至玻璃窗前，让她辨认解解剖室内静静躺着的尸体。
她一见到尸体，犹如断线风筝一般跪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尽管两人都已经见惯这种生离死别，但每次看到，内心还是会隐隐作痛。
两人心照不宣地离开工作室，留给女孩一点个人空间。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女孩带着发红的眼睛离开了工作室。
“他……是我的爸爸……没错。”
她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何为领着白辰来到解剖室，打开空调和排风机，开始工作。
剖开尸体，密密麻麻的蛆虫瞬间显露出来，让人头皮发麻。
何为为了锻炼白辰，让她负责把这些蛆虫一个个地挑出来。
出乎意料的是，白辰并不惧怕这些恶心的虫子，二话不说，边跺脚边挑虫，不过一会，就将它们处理了七七八八。
她以前很怕虫子，但现在不怕。
白辰挑虫的时候，何为剖开死者肺部，发现里面有不少藻，基本上可以断定死者是溺水身亡了。
何为再剖开肚子，又发现死者的肝成色不对，并且根据颜色来看，可以断定死者生前酒精中毒。
再看整个尸体，并没有任何在挣扎留下的痕迹。
至此，何为在案件档案死因那一栏写下了结论：
生前失足落入湖中，因醉酒失去自救能力，溺水身亡。
做到这一步，何为走出工作室，见到女孩坐在等候椅上默默啜泣，叹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你父亲昨晚去哪里了？”
“应该是去参加公司的酒席了。”
“谢谢你提供的情报，我一定会抓住害死你父亲的凶手的。”
“我父亲是被人蓄意谋杀的？”
“并不是，但理论上差不多。”
说完，何为回到了解剖室，让白辰在一旁看着，对尸体进行取样。
“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不用了，你看着就好，接下来我需要对进行人格复现，这一段操作你也帮不了什么忙的。”
听到这句话，白辰整个人都精神了。
可以说白辰来蓝天警察局兼职，就是为了看何为如何进行人格复现。
她按捺住激动的心，乖巧地坐到一边，静静地观看何为操作。
取样，检测，分析，选药，摄入，注入记忆。
见到何为将大量药物摄入体内，白辰忍不住担忧道：“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的很多器官都是机械的，耐药性远超你的想象。”
大量摄入药物可是违规行为，何为怕白辰出于好心把自己给举报了，便撒了个谎。
似乎是成功骗到了她，她担心的神情有所舒缓。
在何为意识消散之前，他将空的U管交给白辰，叮嘱她要看好他的身体，别让被死者意识占据的他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白辰缓缓点头，他安然闭上了眼。
可就在这时，何为突然露出了享受的表情，吓了白辰一跳。
这家伙不会药物上瘾了吧！？
白辰还没来得及对这怪异的状况进行深入思考，何为猛然睁开了眼，死死瞪着她，把她瞪出一身鸡皮疙瘩。
人格复现成功了。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眼前的“何为”已经不是何为了。
突然，何为从折叠床上弹了起来， 顺着味道找到了无水乙醇，打开药瓶准备喝下去——
“哈哈哈，小李，你看这两斤白酒我说喝就喝，可没有看不起领导的意思啊！”
这是在干什么？这么喝会出事的！
白辰赶紧用尾巴拉住了何为的手臂，一溜烟爬上他的后背，将空U管对准了何为的后颈——
可现代人的体质不是吃素的，对方直接顺势抓住她的尾巴，把她像绣球一样拎起，甩几圈后扔了出去。
“老黄老黄，你喝你的，我喝我的，推搡我干啥。”
“砰！”
白辰重重地撞在墙上，感受到来右手的剧痛，她意识到自己骨折了，不过凭借长生者强大的自愈能力，应该两分钟就痊愈了。
“喝喝喝！都可以喝！反正今晚领导请客！为了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我先喝了！！”
见何为拿起乙醇就要一口闷，白辰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又被像绣球一样甩了出去。
不过这次有所防备，用尾巴挡住了冲击，没有再次受伤。
见无力阻止，白辰大声呼救：“小夏小夏！！帮我叫人？！谁都好！”
“好的主人，小的已经为你呼叫对应的人……”
“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工作室的大门“砰”地被踢开，满意冲了进来，给何为的脸上来了一记人格修正拳。
白晨震惊了，这ai这么快就叫来了人？！
何为重心不稳，摔坐在地上，手里的无水乙醇撒了一地。
“啊啊，我的酒！！！我对不起老板！！！我对不起老板啊！！”
满意接过白辰手里的空U管，向坐在地上的何为缓缓靠近，对方露出凄惨的表情，边后退边祈求道：
“我错了，我错了！我还能喝，我还能喝！！请别开除我好不好？”
闹剧该结束了。
满意将U管插入了他的后颈，伴随着啤酒色的记忆被缓缓抽出，他眼神逐渐澄澈……
任务完成，满意回头看向白辰，露出微笑，
“看吧，这种情况我遇到过很多次了，不需要手下留情的！”
白辰眉头紧皱，抚摸自己隐隐作痛的右臂。
我不手下留情也打不过他啊！
何为的意识终于清醒了过来，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眉头紧锁。
“这又是哪位高手的杰作？”
“刚刚你复现的人格有点神智不清，不仅要喝乙醇，还欺负这位可爱的助手，所以我没忍住打了这一拳……非常抱歉。”
说着，满意当着何为的面扶起白辰，不经意间瞥见她傲人的胸怀，脸刷地红了，扭向了别处。
何为叹了一口气，
“哎，算了，都怪我疏忽，我没有考虑到这次使用的是死者醉酒时的记忆，所以人格复现出了一个醉汉……白辰，很抱歉。”
白辰被扶了起来，甩甩手，发现骨折已经痊愈了，便从药柜上拿来消毒液，纱布以及棉布，亲手帮何为处理起了脸上的伤口。
她半跪在何为面前，打开消毒液，用棉布轻轻擦拭何为红肿的脸颊。
何为第一次那么靠近白辰，对满意那句“她怕不是魅魔转世”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满意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嘁了几声。
满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何为，“大哥，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这个案子你查得怎样了？”
“凶手全找到了，劝酒的，让他敬酒的，给他灌酒的，一个都别想逃。”
满意将酒局名册递给何为，他接过名册，开始了阎王点名……
一小时后，熙熙攘攘的十几号人站在了警局前台。
可以说，在这群人之中，当时劝酒多爽快，现在脸上就有多狼狈。
劝酒最多的是老板的心腹，仗着官大逼着死者绕着领导一桌喝了一斤白酒，现在手上戴着银手镯，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公司领导也被叫过来谈了话，脸色非常难看，据说因为这件破事，他们公司被政府降低了信誉等级。
剩下的那帮人，该赔钱的赔钱，该口头教育的口头教育，这场无聊的闹剧，在他们的抱怨声中落下了帷幕。
至此，何为叹了一口气。
根据他身为医学生的认知来看，酒精对人体来说是一种毒药，本身的味道也很差劲，所谓的酒局说白了是一群人搁那相互灌毒，比谁在被灌更多的毒的情况下还能保持清醒，就为了讨得特定对象的欢心。
就这还能在当今社会如此盛行，让何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种野蛮的服从性训练仪式，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案子虽然已经结束了，但还是有不少报告性工作在等着何为去做。
但令何为意外的是，白辰极其擅长这种工作，在她的帮助下，原本要半天才能完成的工作两小时就搞定了。
也正是如此，何为久违地准点下班了。
但下班对于何为来说仅仅是开始。
白辰在工作室里简单洗了个澡，换上自己的衣物，准备离开，见到何为在办公桌上奋笔疾书。
“何为，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什么？”
“不用了，你先去吧，我今天人格复现出的醉汉给了我一些灵感，我要抓住他们做一些研究……”
白辰需要人格复现去完成自己的愿望，因此见到何为对其如此上心，自然是感到有些欣慰，但见他这拼命的样子，又感到有些担心。
就在这时，满意推门而入。
“何为大哥！一起去撸个串吧！”
“我还有事，你和我助手去吧。”
“这样啊……”满意低下头，突然注意到旁边娇小的白辰，愣了一下，嘴角扬到了眼角。
难道大哥不想吃窝边草，决定把机会让给他，还给他创造机会？
满意看向何为，眼神中充满了敬意，下定决心：
今后必定要为大哥赴汤蹈火！
为了不浪费大哥的“好意”，满意稍加思索，决定先找个话头跟白辰搭话。
“白辰，你已经24岁了还是这个身高，是有什么疾病吗？”
开口就是王炸。
白辰像被人打了一拳，脸色刷地变黑了。
“我没有病。”
太好了，我跟她搭上话了！
得到白辰的回应，满意脸上的笑容愈发强烈。
“不是病吗？那么还是得多吃多运动，24岁人还有长高的机会，要把握住啊！”
“呃……呃……”
白晨恨不得直接把满意的榆木脑袋给削尖。
奋笔疾书的何为突然感受到了诡异的气场，下意识地回头看去。
满意正在滔滔不绝地聊着长高秘籍，而他面前的的白辰，整个人都红透了，不断向外冒着蒸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