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都往事

翃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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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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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开到第二天下午,远远看见一些熟识的人,本在窃窃私语,见温言奇走近,又突然闭了嘴,龇牙咧嘴的笑笑。温言奇就知道,已经有很多人知晓章书记的处分了。

孙立打电话说省长临时决定要参加长林市的分组讨论,张相伟考虑省长或许要问云州的工作,点了几个问题,让温言奇做个准备。

这两天,脑子里总是想起章书记,人就显得恍惚,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胡乱应付了几声。

末了,孙立叹了口气,分明还想说什么,温言奇不在频道,只好挂了电话。

说是讨论,还不是总体说好,单拿出几条和自己挂的上边的,再说几句好?总之要一个一个表态,所谓的讨论就是实实在在的走过场。

刚走完戏,又进入了恍惚状态,忽见对面的人纷纷站起,鼓起了掌,温言奇不明就里的也站起了身,胡乱拍了几下,才瞥见角落的人群里闪现出省长和几个领导的模样。

省长也鼓了几下手,做了个压了压的手势,径直坐了主位。

“请省长给大家讲话!”,张相伟笑容满面,仿佛整个下午一群跑龙套的终于等来了主角,无生气的讨论终于走上了正轨。

“哎!”省长却摆了摆手说:“相伟同志,我来一是代表省委省政府看望大家,其次还是想听听代表们的批评建议!对省政府今后的工作,有什么好的建议,都要提出来,我们共襄盛举……”说完,缓缓的靠在了椅子上。

省长明显是来晚了些,刚才一个多小时的讨论,该发言的七七八八的都说了个大概,这会半上不下的又找谁说呢?张相伟笑笑,又左右看了看,在第二排的人堆里点了温言奇的名字,并说:“那就温言奇同志接着发言吧……”

我刚说完好不好?温言奇心里无奈,最不情愿扯这些套话,今天还得扯两遍,四下看看,似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透着殷殷期盼。甚至还有跟进来的长枪短炮。

罢了!再扯吧……张相伟既然点了自己的名字,话题就得扯的更高些。

便拉开了架势,洋洋洒洒的评论了好一番。说着说着,竟有了错觉,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秘书办公室,好不容易整来的初稿,给周元力、于新和两个人声情并茂的朗读一番,两人再指指点点几句,再争论几句……

省长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又靠在椅背上。

再改,再往下来……

省长又坐起身,喝了一口水,却坐直了身子……终于等到了温言奇的结束语。

会场出现了短暂的停顿。温言奇习惯性的看了眼手表,好家伙,东拉西扯的居然说了近二十分钟。

一个下午的恍惚,居然就被自己扯醒了。

再看张相伟,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是嫌自己说的太多了,还是没说到点子上?

此时,省长吭吭了两声,往桌前凑了凑,开口道:“很好……温言奇书记是吧,我们去年见过面的……”

温言奇忙欠了欠身子说:“省长去年在云州调研,见过我。”

省长摆了摆手示意温言奇坐,又接着说:“你刚才的发言概括的很全面,省政府一年来的工作能到的你们这些基层同志的肯定,我们很欣慰,这说明去年一年来,我们没有白忙活嘛……”

会场上立即微笑一片,张相伟立即接话道:“省长大力支持我们基层工作,各项发展政策都很符合实际,工作做起来不费力!”

省长笑了笑,又说:“温言奇同志,这几年来云州的工农业发展形势很好,去年我又实地参观了你们工业园区的建设,现在情况怎么样?以后的发展方向是什么?我想听你具体的说说。”

省长临时参会,肯定表现出了对长林的格外重视,现在又点了名,似乎今天的主要目的是云州?

温言奇疑惑的看了看张相伟。

张相伟不经意的点了点头。

可发展方向是什么?现在才回想起孙立电话里说的让准备一事。张相伟判断出了省长要问谁,却没有指明问什么,事先也没有商议,说什么不说什么的,倒全成了自己的主张。

既然省长问了,温言奇只好硬了头皮,怎么想的,干没干的,按照所问之话,有意识的将重点放在了工业园区的建设上,拣主要的说开了去。省长一直没有打断,几次想停下来,又示意接着说,最后才问:“你们对园区建设的最终方向怎么把握?”

温言奇犹豫了,表面上看园区还是属于县里管,但两个主官又都是副县级,最终的方向是什么,云州能说?说了算?

“省长,这个……”,温言奇不禁看了看张相伟,心想这个话该是张相伟回答的,自己若是冒失的答了岂不是越俎代庖?

省长却摆了摆手说:“我要听的就是你们云州同志的意见,不要顾虑,怎么想的怎么说!”

温言奇想了想,最终方向是什么?自己提过服务区的想法,张相伟提过建城市的说法,按他的意思其实都一样,在服务企业的基础上设立服务区,在服务区的的基础上建城市……

索性讲张相伟和自己的意思揉在了一起,“省长,我们张书记多次和我们一起商议,随着入驻企业的逐渐增多,工人数量也成倍增加,不远的康镇毕竟是一个小乡镇,远容纳不下这么多的人。园区现在已经涌现出来诸如就医、治安、休闲等一系列问题亟待解决。张书记上次调研时说,不能只建企业,更要建城市,围绕服务园区的城市服务区也要列入规划,财政要出钱,企业要出力,共同打造一个新型工业化的典范。”

“所以,我认为,我们最终的发展方向就是在康镇和园区的基础上,建设一座涵盖卫生、教育、医疗、商业等各方面都很完善的新城。而且,我们也勘明资源带是一个带状,至少跨过了文州市的一部分辖区。也就是说这个城市化工业园区的建成,不仅仅支撑云州的县域经济发展,将来也会支撑文州市的发展……”

“去年一整年,园区企业情况怎么样,以后的发展能否支撑你们的设想?”,省长问道。

温言奇忙说:“省长,园区成立以前,我们就在搞原有企业的产业化,已经初具成效。财政税收的增长远高于我们的预期,再加上今年新投资的,以及即将引资来的企业规模,完全可以支撑我们的想法,只是需要时间。”

“那不怕!”,省长摆了摆手道:“思路方向只要正确,费些时间算什么!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你们这么大的设想,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实现。首要工作还是定方向、打基础,剩下的工作就会水到渠成。你们说是不是?”,左右看了看,又说:“你刚才转述张相伟书记的一句话说的很好,财政出资、企业出力,共同打造新型工业化的典范,我认为这句话值得在座同志深入研究。以往我们搞工业搞的很简单,认为工业化就是不断的招商引资,不断的投产,烟囱一冒、黄金万两。项目好了蜂拥而上,行情差了仓皇而逃。企业布局的也很不完善,有些地方东一个,西一个,污染和无污染的混杂在一起,有些甚至搞到了城市里。等城市发展速度上来了,又要面临搬迁拆迁的问题,搞的企业和群众都不满意。”

“一些地方政府和企业的关系也很不正常,要么一家独大,裹挟了地方经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要么无心于当地城市发展,一门心意谋利益,到最后就是你搞你的,我搞我的。说是市里的企业,可除了交税,剩下的毫无关系、提不起兴趣!”

“而张相伟书记提出的政府和企业的关系,我的理解就是要齐心合力,共同发展,企业要壮大、城市要发展,两者非但不矛盾,更要相辅相成。做规划的时候,充分听取驻地企业的意见,既要考虑服务企业,更要为日后的发展留有余地。而企业在城市建设中要理解政府的困难,该让的让一让,该帮的帮一帮。城市既是企业的城市,企业也是城市的企业。着重突出一个新字,突出一个合字,突出一个共谋发展。”

“在今后的工作中,要朝着这个方向有目标性的做些实验,比如人才交流可不可以搞?选几个大型企业,选配些 青年干部去学习。同样,企业的优秀人才可不可以到政府挂些职务?发展经验可不可以交流?定时的召开政商研讨会,相互建言献策等等。其实城市发展和企业发展,说白了都是一个道理,既要注重可持续,更要注重科学,按照这样的发展模式,我看实现云州工业园区新型城市化发展的目标,指日可待!”

省长的话说的掷地有声,手势不断的变换,刚一结束,会场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省长又和张相伟低语几句,两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

温言奇机械的鼓着掌,心想领导还是领导,张相伟短短的一句话,居然解释出这么多层意思来,竟有些自叹不如。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换作秘书时,给个几天时间也许能扩展的更多、更宏伟。但一想到人家是临时起意,临时听了,就能临时总结,还是要说水平高一些。

看着省长和张相伟谈笑风生,顿时又恍然大悟,省长的突然到访,与其说是为了云州而来,倒不如说是为了张相伟而来。由温言奇的几句话引出了省政府对长林工作的满意,幸好温言奇没有想当然的只扯云州的事,话里话外都带着张相伟。

一个下午的烘托,似乎是皆大欢喜。

省长在掌声中离开了会议室。

张相伟当下宣布分组讨论结束。

省长说了这么多,按理说应该马上总结学习,这报告就看是市里出还是云州出。谭原打了电话,温言奇都没敢应承,直到华灯初上,才从孙立口中得知,张相伟晚上宴请省领导。

这才放下心来打了言东电话。

外面寒意阵阵,观园里却像春天一般,绿意融融、花团锦簇。温言奇看着新鲜,偌大的阳光房栽满了绿植,很多树种都不认得,只觉得脸上湿润,暖意阵阵。再见那玻璃后面,已然起了一层雾气,屋里屋外判若两个世界。

七拐八拐的仍旧绕回了原来的屋子。

谭原和绍刚斜靠在椅子上,见温言奇进门,便挥了挥手。

温言奇脱了外衣,扔在一旁,悻悻的说:“谭哥,我现在才明白当初为什么叫观园了……”

“为什么?”,谭原将茶杯推到面前,显得疑惑。

“大有可观啊,我这刚一圈绕进来,还不就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目瞪口呆!”

“嗨!什么大有可观,就那些花花草草,一开始还觉得新鲜,现在看也就那么回事,绍刚还唠叨,进去闷的喘不过气……冬天不像冬天,春天不像春天的……”

温言奇瞥了眼刘绍刚道:“他一个粗人,懂什么?”

刘绍刚嘿嘿一声,“我是没看懂,那你问谭哥,他这观园是什么意思?他知道?”

温言奇不明就里的看看谭原。谭原摆了摆手,尴尬的笑笑。

“不是有意起的吗?”

见谭原只是笑,并不说话,刘绍刚便说:“当时该是你们王书记起的,是吧谭哥……”,“我们起初都觉得挺好,观嘛,看的意思,观景,观物,观世界,都观园观园的叫。完了才知道,这块地方几十年前是一个道观!就是上香炼丹打卦的地方,后来破四旧才拆了。人家王书记书看的多,知道这个典故,随手起了观字,其实该读四声——灌园……念狠了就像是要注水一样!”

“灌园……”,温言奇读出了声,忍不住笑道:“算了算了,还是观园吧,那道观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谁还能记得起?”

“听说当时香火很旺哩!”,绍刚笑道:“要不咋说谭哥阴差阳错占了这地方,事业做得风生水起!”

“去去去!你个狗嘴!”,谭原捶了绍刚一拳,嚷嚷着上菜上菜!

“这次回来能待几天吧,这事搞的,兄弟们都天各一方,一别几个月才见一面。”

温言奇夹了菜塞进嘴里嘟囔道:“还得几天,政协还要会。事太多,没办法,几次回来都是匆匆来,匆匆走,你们也不去云州……”

绍刚插话道:“谭哥现在整天窝在灌园,市里都少去,别人叫他,也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年纪轻轻的,也不知他待在这里做什么?有时我都怀疑,是不是这风水真起了作用,和神仙有了天人感应,真悟出了什么道?”,说着又偷笑了起来。

谭原眼睛一瞪,指了指绍刚对温言奇说:“这老光棍又想起了什么怪事!还悟道,有你这么个活宝整天打扰清静,悟出来的也是歪门邪道!”

“你还别说……”,绍刚收了笑意,正色道:“有一次和朋友的朋友吃饭,那人本就有些神叨,喝醉了酒对我那朋友絮叨,刚想起来就觉得可笑……”

“哼哼……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谭原怨道。

绍刚却不在意,顺手拿了根烟点着,故作深沉的说:“道可道、非常道……可你们知道什么叫道?道是什么?又在哪里?”

两人摇了摇头。

绍刚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慢悠悠的问:“你们,能听见我说话吗?”

“又不是聋子!怎么听不见?”

绍刚却不笑,仍吸了口烟,朝两人呼了过来,顿时烟雾弥漫。又问:“你们,能看见我说话的声音吗?……”

“声音怎么能看到?”,两人被烟雾迷了眼,一时竟有些看不清。

绍刚慢慢的掐灭了烟,深沉的看了看温言奇,幽幽的说:“这……就是道……”。

余音不绝于耳……

谭原愣了愣,随即一笑说:“什么狗屁道!听见看不见就是道?”

温言奇想了想却说:“你别说,还真有些神叨,两人在一起说话,能听见,却看不见,分明是一个意思,可仔细琢磨又是两个意思,听见的是直接认知,听不见的是切身体会到,觉着是个废话,细想又有些道理。这是哲学啊……”

见温言奇说的认真,绍刚倒发愣了,半晌才问:“真的有道理?我那时可是当笑话看的!”

“不仅仅是有道理,还有些玄学的意思……”。温言奇沉思般的点了点头。

见绍刚皱了眉头,满脸困惑,又换了更为深沉的脸色说:“里头的道理三言两句说不清,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谭哥说的对,这,是个,狗屁道!”

“你!戏耍老子!”,绍刚瞪了眼,端起一杯酒道:“来,罚一杯!”。

神叨叨的说笑了几句,温言奇突然想起了张斌,这人如今不就是神叨叨的吗?自打徐怀义出事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扔在云州的金辉时不时的就给温言奇惹个麻烦,罚款也好,查税也好,他倒是沉得住气。

分明不符合张斌的行事风格。薛宗誉说缺钱,又让人疑窦丛生。偌大的金辉集团一夜之间仿佛偃旗息鼓、败若柳絮。

拿了空酒杯同绍刚碰了个声响,索性问了谭原。

“最近见过张斌吗?”

“张斌……”,谭原皱了眉头,想了半天,又摇了摇头,“很久没见了……至少也有几个月。嗨!绍刚还说我,这人才是真得道了。”

“我待在观园,外面还有我的声音,这人,你如今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没见过吗?他不是在云州有项目?”

温言奇摇了摇头,思忖着,将事故的事说了个大概。

谭原听了,连问:“他仍是没露面?”

“也没给你打电话?”

“补偿款也交了?”

末了才啧啧了几声道:“原来有过传言,我本半信半疑,你这样一说,还真像这么回事了……”

“什么传言?我怎么没听说?”温言奇忙问。

谭原放下了筷子,想了想说道:“你们市里那个常委,叫徐……徐怀义是吧,他被查后,吐了张斌的名字。张斌进去很久,出来一段时间后,又被叫了进去,反复好几次,没隔多久,又出了事,被整进去半个多月。出来后,我还见过他,看起来人很颓废,打不起精神。我还开玩笑说,交了不久完了?他倒说哪有那么简单……”

“再往后就一直没有见过他。不过中间听人讲,张斌牵扯到了更大的事。说是……”,谭原压低了声音,又指了指屋顶,接着说:“都说是王全胜,但又没听到具体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是乱猜。说是张斌为了摆脱干系,花钱买平安,让一家外地的企业稀释了金辉的股份。”

“我原先有个项目和他们有些瓜葛,手底下人回来讲,金辉新换了领导层,好些人都是生面孔。”

“你说相信吧,金辉的法人还是张斌。不信吧,这里又确实透着邪性。其实张斌同王家的关系并不是秘密。这个你也是知道的,连老百姓都说金辉其实就是王家的钱袋子,或者干脆有人说连张斌都是个影子,实际控制人就是王全胜的儿子王小波。”

“我以为他只是在明都熟人跟前隐了身,但生意总归要做,连你们查他的税,他都不出面,这就奇了怪了。”。

如果仅仅因为一个徐怀义,就把张斌吓成这样,根本不可能,他是什么人物?当年和王公子称兄道弟、进领导家门如同回家一样轻松的人,突然一个急刹车,必定有更重要的原因。也许谭原口中的王家有事并不是空穴来风。章书记的事情出来后,还问过能不能请王全胜帮忙,他当时一口就回绝了的,说是都退休的人,何必麻烦。现在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全胜若是无事,按照章书记的情况,保住待遇应该也不难。事关荣辱,章书记却连尝试的想法都没有,也许并不是退休这样简单?

按金辉集团的体量,偶尔调整一两个负责人还说的过去,突然换了领导层,必定是有大的变动。什么样的变动呢?真的被稀释股份?生意人,利字当先,真若是这样,张斌所遇到的事就小不了。

半晌,理出一个线索来,王全胜有事牵扯到张斌,张斌为了保护王家,或者自保,不得已转让了股份。也就是说,只有转让这个股份,才有人替他或者王家说话。所以,薛宗誉听到的风声不假,缺钱是真,而且缺钱的主也是张斌,既然股份被稀释了,他就要收回现金流,直接金蝉脱壳!

正琢磨着,谭原问了句:“既然说到这了,言奇,我问句话,你别在意……”

“嗯?”,温言奇觉得可笑,怎么突然这样说话。

谭原慢吞吞的问:“章书记的事,怎么样了?”

温言奇一愣,随即释然。谭原原本就是办公厅出来的人,这样的大事怎能不知道?便随口将结果告诉了谭原。

“还是这样啊……”,谭原若有所思的说:“几个月前就听说了这个消息,本想着问你,可电话里又不好说。说实话,这个结果重了。省里那些领导,我多少也听说过些,有几个,金额远大于章书记,而且还是自己收的,主动交了,也就是个警告而已。岁数差不多的,直接办了退休,待遇不变。岁数差的远的,该干嘛干嘛,充其量了换个闲职,还是待遇不变。毕竟到了这个份上,虽说有法律,实际上也要讲个匹配。”

温言奇不说什么,这些话孙立说过,自己也这样想过,有什么用呢?

谭原接着说:“说实话,我们圈里的人还是很敬重章书记的,他在明都这几年,市里发展的很快,要说造福,我们还真沾了章书记的功劳。他在位的时候,鞍前马后的人多,与我也不认识。现在这么个结果,我也不说谁想开些,你若方便了,就同章书记说,没事了,到我这里来住住,安安静静的,时间一长,什么都能过去……”

话到这个份上,温言奇便拍了拍谭原说:“谭哥的话,我一定转告章书记,有时间了,我带他过来……”

“言奇……”,谭原想了想又说:“既然说到张斌了,我想给你提个建议……”

“他在云州那个项目,你可要催着点。”

“你的意思是?”

“我问你,你觉得张斌这个人怎么样?”,谭原盘了双手,一脸认真。

张斌怎么样?这人总是给人精明透顶的印象,来去一阵风,让人猜不透。反正从一开始,自己抱的就是敬而远之的心理。

想了半天,温言奇仍摇了摇头说:“不好评价,要说也没少来往,但还是谈不上了解。我这人有个毛病,做生意又和领导走的太近的人,总觉得亲近不起来。”

谭原说:“我看你也是,换做别人,还指望着张斌这样的人给自己牵个线搭个桥,巴不得混成朋友。想再进一步的话直接给领导说不出来,同他们这些人倒好说。换做时兴的话就是,你不懂经营。”

温言奇呵呵一笑:“前途不前途的,给了想办法干就是了,上赶着问人家能不能给个官做?还真说不出来。那你觉得张斌怎么样?”

谭原沉思道:“张斌的档次比我高的太多,了解也谈不上,这人总是很精明的。但,同样是在领导身边转悠,他和那个高文勇还是不同。高文勇是恨不得把领导的招牌挂在脸上,项目这个东西,给了就好,不给,横竖也给你弄过来!”

“而张斌……总得来说还是含蓄些,知道取舍。虽说也打领导的招牌,却不做在明面上。他只搞些迎来送往,剩余的事让你自己掂量。真如果影响的别人的事,也从不来硬的,让了也就让了。”

温言奇点了点头,这一点,谭原说的没错,就像云州那个项目,周元力公司已经中标,高文勇都能威逼利诱的搞过去,更何况其他?张斌当年文州水库的事,有人告了黑状,他也是退出了的。

单就这一点,是要强过高文勇。

“所以说,尽管张斌接触的都是高层,但论口碑远不是高文勇能比。尤其这次,徐怀义和章书记的事。”

章书记的事也牵扯到了张斌!温言奇心里一惊。

“虽说是话传话,但总体上应该不差的……”,谭原道:“听说查徐怀义,叫了张斌进去,接连几天折腾到晚上,他都是一口否决的。最后还是从徐怀义那里打开了缺口,纪委将细节补齐,摆在张斌面前,他才承认。而且这几笔还是徐怀义要的,并不是张斌要送!”

“徐怀义要的?他怎么敢向张斌要?”。温言奇话没说完,长林上下谁不知道张斌和章书记走得近?这徐怀义真是胆大包天了,手都伸到了这里!

“这样的官很多,打个买房、上学之类的幌子,问你借,你借不借?总不能真要他还,就算是还了,你倒不敢收了。”谭原却显得很不在乎,接着说:“章书记的事出来后,纪委又叫了张斌。可无论怎么搞,除了礼品,至始至终也没承认送过钱。后面逼的急了,还说你就是把我关了也行,没有的事怎么好承认,我总不能去害别人,若是我单方面说了算,那我说给你送了,你认不认?就这句话把纪委的人搞的很恼火,张斌留置了半个多月,最后也没什么证据,不了了之了……”

这倒真是出乎意料!张斌这样的人,全凭领导影响力揽生意,该是唯利是图才对,怎么会在关键时刻如此硬气?章书记可以理解为根本没有收,所以逼急了也说不上个子丑寅卯。徐怀义又怎么说?不管是要,还是主动送,都是有这个事在先,他怎能顶住纪委的压力,坚持到徐怀义松口?

真是人不可貌相!

想起海棠峪工程牵扯出来的润通或者腾达公司,当时何文越就说过,李国胜拿了,他们也不会举报,更不会承认。因为圈子小,怕落个不好的名声,以后没有生意做。道理如同现在,可又是大不同。李国胜当年还端坐在位子上,徐怀义却是已经身陷囹圄的样子,有张斌这一笔,无非再加重些,没有这一笔,他也出不来。

如此还要坚持不松口,难怪他和高层走的这么近!

“听了这么几档子事后,说实话,我们挺佩服他,也难怪人家生意搞的这么大,生意人,能获取领导的信任,很难。更何况王家的人?”。

“你想想,这么硬气的人,突然间隐了身,领导层又大换了血,矿业公司从投资项目突然变成卖资源,再到不断的收回现金流。言奇,一切都表明传言不虚,我倒不觉得是他缺钱,他只是变着法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能回多少算多少。如此再看,在金辉集团,他的话语权可能会越来越少,稀释股份也许只是第一步,以后彻底换了主人也说不定。”,

“所以,言奇,云州的项目,张斌有没有再投资的打算,不好说啊……项目投资这个事,真正产生效益需要的周期长,你还是的盯着点……”

谭原所言不虚,真若是他分析的这样,张斌再投资的可能就很小了。这个项目虽说托了马宁波的名,但实际当中都知道,张斌是因温言奇而来。若是干脆停了计划,原来的投资岂不是要烂尾!温言奇不禁懊恼,真是瞌睡遇见枕头了,张斌想收钱脱身,偏就碰见胡纪凌这样的货色。两下一拍竟都如了愿,唯独把自己逼进了墙角。

盯紧点,怎么盯呢?金辉内部发生的一切毕竟没有摆在明面上,谁又知道所谓参股的人是什么态度?是占了金辉而已还是接着做事?

难!难啊……

谭原长叹了口气,半躺在椅子上,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想了很久,愣愣的说:“你说,我现在好歹也算有些事业了,应该是越干越有劲才是。就不知怎么搞的,挣的钱越多,反倒越怕。绍刚你别笑,我也没做什么亏心事,就是觉得人心不古。就像章书记这样的事,这几年我听的太多,经的也不少。好端端的领导,说出事就出事,章书记算好的,上不攀扯别人,下不坑害他人,有事没事都自己扛了。可这样的人有多少?凤毛麟角!”

“再说张斌,前些年那就是传说中的人物,我和他比,脚趾头都算不上,可你看,一朝有事,树倒猢狲散,这就是搁现在,放在古时候命都能丢了!这几年……我干的多、经的多,看到的更多,整日不是这个酒场就是那个饭局,要不了就是跟在哪个领导后面赔笑脸,现在想来真觉得没意思……我没多少文化,可自认为比绍刚还是强些,古人仕不顺则隐,功成名就也要隐……富贵不长久啊……”

“你们看,现在公司里的事,大部分我都不过问,和权贵打交道,也是能少则少,该谁挣的钱谁挣,哪个权贵想来分一杯羹,也行。只要我不赔了,全拿去了都行!不图别的,就图个平安无事。观园也好,灌园也罢,总能讨个清静,无事了,兄弟了喝喝酒,扯扯蛋,有事了就让他们去做,挺好……”

“按我说,钱这个东西,挣多少为够?太少了,生活品质保证不了,太多了一众人盯上,更危险,像我这样半高不低的,知足了……”

左右看了看,眼神里却透着些许落寞,又说:“当初也不知怎么就选了这块地方,起步在这里,我看以后落脚的还得是这里。不管走出去多远,回到这我就觉得踏实,别看是冬天,傍晚的时候,我照样出去走走,下山风吹来,清凌凌的冷,人就无比清醒,回来再泡一杯热茶饮了,浑身每一个毛孔都能笑出声来。就是这个阳光房,当初不知谁的主意,怎么怎么好,现在看就涂脂抹粉的,俗气的很,别说绍刚觉得闷,我进去都不舒服,开春就把他拆了!”

看着谭原莫名的说了这么些话,温言奇一开始觉得不解,渐渐竟变成了赞同。虽说是两个不同的圈子,但境遇怕是相通的,自己是不如意的事,不公的事,谭原是不甘的事,无奈的事,周而复始的见,循环反复的看,心也就慢慢累了。再往后,看见日常所见,就会觉得厌恶,乏力,就会产生一种逃离的想法,避开了这些,寻一个清澈的地方,往来花开花落、春去秋来……心静了,才会踏实。

说到底谭原不是平常的生意人,自己也不是谁能理解官。

只是,他尚有观园可以躲,自己又能躲到哪里去?

见俩人默默无语,绍刚无声的给谭原倒了杯酒,似有斟酌的问了句:“哥……喝一杯吧?”

谭原认真的看了看绍刚诚挚的脸,半晌,无奈的笑了出来,对温言奇说:“有的人生活里离不开酒,有的人生活里离不开烟,我的生活里,唯独离不开绍刚……你看他这张假模假样的脸,像似听懂了我的话似得,其实他这是懂的时候装不懂,不懂的时候非要懂。心情再不好的时候,遇见这张脸,也得笑上几分!”,又坐起了身,豪气的拍了桌子说:“来!和兄弟喝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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