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天，层层叠叠张牙舞爪的杂乱树枝下，王黎雾高挑的身躯似乎融进了腐泥散发的阴冷里，脚边两只小奶猫也怯生生爬了出来，一橘一白，软眨着懵懂的大眼睛，充满着对这个与生俱来的腐烂破败世界的忐忑不安。
空气中传来王黎雾低沉柔软又一针见血的话语，她目光含着一种淬炼过的冷血和漠然，静静看着陈十紫，直指残酷的社会自然法则。
“韩国女星张紫妍被迫性交易案，2009年受害人自杀留遗书引起全社会关注，检方公诉至立案审判，加上多位受害人同时站出来佐证，可到2019年青瓦台总统亲自下发指示，经纪人、经纪公司老板、遗书名单上的人真有哪个受到法律制裁吗？”
“2019年美国萝莉岛案，爱泼斯坦萝莉岛上罪孽遍地，牵扯的客人从国家政要到社会名流、商贾学者，即便有受害者回到社会面拿出确凿证据，这些聚集金钱、财富、地位、资源的人士真的会受到司法部门的公正传唤与审判吗？而这些又只是个例吗？你妄图将自己的希望寄托于一纸法律文书么？”
“到底谁可以裁决你的苦难？娇娇……”王黎雾始终沉寂注视着陈十紫，幽黑的眸色越来越深，猛不丁望进去似乎能看到两条蛰伏蓄势的漆黑王蛇，她忽然低声问：“以恶治恶不好吗？”
陈十紫咽了咽口水，怨恨抵抗的眼神已经慢慢变得平静，她警惕看着对面喋喋不休的高冷女人，不明白王黎雾要搞什么，只看到那两片红唇似乎慢慢变成了一只纯黑色的虎斑蝶，翅膀轻轻扇动，就无形带起一阵蛊惑人心的毒素，意图扼住人命脉，陈十紫直接挥手打断：“你的脸真大！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王黎雾似乎觉得自己这一番陈白的话白说了，有些无奈，“你觉得我会利用我的社会地位去阻挠你吗？”
陈十紫气极，“难道不是吗？”脸都要青了。
王黎雾回答的一字一顿，“当然不是。”阴冷的墨眉幽翳一挑，启唇：“我只是想让你消气，不想你费力把社会焦点引到你身上，到头来伤了自己。这本就只是我们两个的事。”
陈十紫很难领这个情，王黎雾漆黑纤长的睫毛在树荫下晦暗一低，浓密的阴影完全遮盖住眼底情绪，语气一转，脸上情态也恶劣放肆了起来：“你可以当我是个天生坏种，看中了你就非得不择手段占有。我毫不掩饰对你发自本能充满渴求与欲望，也深深抱歉自己的阴暗竟落在了你身上——然而这件事我并不想更改结果。”
因为在我的时间线里，只要还能遇见你，就一定不会容你从我手里再冰冷消失。这就是你我死别之后早就写好的命运。
陈十紫只听到前半段坏种的言论，越看王黎雾越觉得这人冷血冷情，她忽然想起了那枚玻璃弹珠，想起了王黎雾在下水道臭水里找弹珠的专注背影，她为自己那时的心软和好奇想要了解而感到气愤，对上今天真相大白直言不讳的这女人，眼泪都不知道往哪流。
忿忿道：“所以呢？你巴巴说这一大堆是想干嘛？你有力量你伟岸？？我螳臂当车，我不自量力？？？你做点人事行不行？！你一声不吭给我1000万，你不恶心吗？”陈十紫说完话眼眶已经红了，想到王黎雾得手了就甩钱打发她走，她就觉得满腔全是委屈，可惜那时候的自己还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能审判我，我不胜欣喜，也只有你有这个资格了。”
王黎雾的话到这句才猛不丁说的又低又柔，好像凭空拂过一阵悲意的风，陈十紫内心霍然一触，难受在心尖一圈圈打转，她冷视过去，眼泪顺着脸颊弯弯曲曲爬下，看了半天，却还是不想再跟对方多说一句废话，直接把手机塞进裤兜里，抹了抹眼角。
吸了下鼻子冷漠说：“到此为止了，王黎雾，你毁了我，我会用我的方式一点一点毁了你，你等着瞧，我不怕你！”
她手插进上衣兜里，衣料发出细细簌簌的摩擦声，两只小奶猫还在喵呜喵呜怯怯看着她和王黎雾，陈十紫捏紧了下手，也没心软去管可怜巴巴挨饿的小猫，冷睨了一眼王黎雾，随即决绝离去。
刚出了公园的破大门，身后忽然传来砰一声炸响，她吓惊了头。
就看到阳光下的门口，无数墨绿色的晶莹碎片在空中折射反光，璀璨到让人无法目视，而王黎雾就在那堆高速飞溅的晶体中心，额角淌着大片鲜红的血，瀑布般将西装染的更深，一时间，阳光、玻璃碎渣、急流鲜血、神袛般的冷血女人定格成一幅冲击感极强的画，惨烈与绚丽竟不相上下。
王黎雾右手握着剩下的锋利玻璃瓶嘴，隔着那不远不近的惨烈和时空，静静看着陈十紫，两人四目相汇，她面部毫无变化，缓慢翕张唇瓣。
“我希望你这样审判我。”
不知道因为惊讶还是什么，这句话说的虽然轻，但陈十紫就是听的明明白白，待反应过来，脸色瞬时大白，急嚷：“你疯子！！！”
“嗬嗬，我就是疯子。”王黎雾笑得轻盈，陈述低喃：“嘻嘻，我不能没有你……你逃不开。”
陈十紫攥着拳犹豫半天，还是决然离开了。
走在路上，陈十紫脑子里一直是王黎雾最后那个眼神，她觉得这个人看她的时候眼里总有一层迷雾，黑色的、血色的浓雾……陈十紫逐渐恍惚。
突然，耳边砰一声惊醒了她。
回过神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路边草圃里，而身边，王絮风已经走近了。
“再走，要撞到围墙了。”
王絮风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宽和，风琴一样，听了就让人心绪舒畅，陈十紫脸上起先还是表现出了喜悦，忽然很快想到当下自己已经不是以前，心尖顿时生了退怯，迅速低了头，面上带着一派愁容与若有似无的缥缈困惑。
王黎雾怎……
心里刚跳出这个名字，她就迅速把念头冷酷掐死，什么都不想。
“絮风，你怎么来了？”她迷蒙看向王絮风，“哦，你发消息了吗？我可能没空看。”连忙去掏手机。
王絮风眼神一暗，抬手自然攥住陈十紫左手，“别看了，我没发。”把人从草圃里轻柔往外牵。
陈十紫手背颤了一下，感受到轻微挣扎，王絮风端正温和的脸越来越暗。
街道上警车的嘹亮鸣笛声此起彼伏，一辆白色救护车也迅速飘过。
陈十紫心里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