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文还在犹豫。
“你就当我心狠，”林如海眼睛红了，“我心疼自己的女儿，不心疼人家的孩子，想要你多操劳受累，替玉儿遮风挡雨。”
“我身体快要不行了，晴雯，就当伯父求你了，你替我护着些玉儿吧！当了我的义女，你在哪儿、怎么帮她都名正言顺！”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着林如海还要挣扎着爬下床向自己磕头，季晴文赶紧上前搀扶着他，“别，林大人，我同意了。”
林如海欢喜得咳嗽起来。
林成在一旁道，“既然同意，称呼可就错了。”
季晴文道，“义父放心，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林妹妹的。”
“我相信你。”林如海微笑。
虽然晴雯有时候冲动，可心是好的，他会让林成跟着她们进京，日后常常提点她们，遇事学会三思之后便好多了。
林黛玉赶紧走过去坐在床沿，任林如海一手握着晴雯的手，一手握着自己，再把两只手叠在一处。
林如海觉得心里的大石头松了些，又看向林怀言，“有一事，我想与你商量。”
林怀言躬身，“不敢当，大人请吩咐。”
林意深一直没找到，倒是林怀钧得到消息之后，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回了林府，一直待了三天，在林如海的再三催促下才回了书院。
林怀言更是衣不解带，跟林成一起照顾林如海。
林如海很中意他家的家风。
“你有弟弟可以继承父母香火，且他在学院，院长和夫子都夸他将来有出息，我想将你过继到我的名下，日后照顾晴雯和玉儿，你的弟弟妹妹，也一并照顾妥当。”
相当于拿林如海的银子养两家人。
林怀言连连摇头，“不行，大人，我不行的。我学问不好，从小地方来、没经过事，怕堕了您的名声。”
林如海道，“人活一世，比学问更重要的是心。就冲你那天晚上不顾一切去救玉儿，又为她引开歹人，便当得起我全部家当的酬谢，何况我还不让你白拿，你肩上的担子，重着呢。”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要在玉儿和晴雯被人欺负时，帮她们一把便成。中不中进士、当不当官，都无所谓，只要你们兄妹一心，好好过日子，我便放心了。”
林怀言总觉心中惶恐，探花郎、两淮巡盐御史，学问和仕途都是得到皇帝认可的人，自己资质一般，如何能承袭这份荣耀？
“深三爷他——”他想起来了，林意深呢？
林怀言面色一变，“是不是被歹人掳走了？”
林如海摇头，“林成和乔越已经找过了，他回老家去了。”
林怀言微怔。
林如海苦笑一声，“若你不愿意帮我照顾玉儿和晴雯，那便算了。你放心，当初答应妥善安置你们，便不会食言。哪怕我不在了，林成和乔越他们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你们兄妹生活有所依的。”
林怀言觉得很对不起林如海，“您放心，我不过继到您名下，也会好好照顾族妹的、”
视线扫到季晴雯，他又赶紧加了一句，“也会照顾好晴雯妹妹。”
林如海点头，“多谢。”
林怀言见他不愿多言，想是刚才的拒绝让他不喜，便躬身退下，他现在脑子有些乱。
贾琏欲言又止，跟着走了，林成也退下了，屋里只剩下林黛玉与晴雯。
林如海看向季晴文，“林府处境有多危险，你看得明白吗？”
季晴文摇头，她连后宅之事都没弄得十分明白呢，全凭良心和一腔热血以及看的那些有限的宫斗宅斗电视剧，有时候事态紧急，她就都记了，哪里懂那么多？
林如海拍了拍林黛玉的手，对二人道，“朝堂之事，本不与你们女子相干，但事关重大，为父便与你们说说。太上皇不肯放下权柄，江南一带是他老人家的心腹地带，皇上无数次委派官员，不是被害就是被拉拢，我因与贾府的关系，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试探，却也算歪打正着，这是我不忠不义。”
林如海长长叹了口气，“我对不起太上皇的提拔，可是，百姓要过好，权柄就要全部移交给皇上才行，否则，同样的事情两道截然相反的令，当官的为难，百姓们更遭殃。”
“如今，江南算是被我打开了一道豁口，接下来会如何，没人知道。便是那位义康王世子，看着人人惧怕、风光无限，只怕心里也没底，回去还不知道会面对太上皇怎样的怒火。我想你们先回京，荣府是二房当家，二房忠于皇上，但宁府是太上皇时期心腹，你们待在那里暂时安全。”
林黛玉心惊肉跳，“父亲与我们一起走。”
林如海微笑摇头，“玉儿聪慧，早看出为父的身体不好，也知道如今的形势，哪能不明白为父的不得已？”
他必须死在扬州，才能平息太上皇的怒火，引起皇帝对她们姐妹的怜悯之心，过好将来。
屋外似乎有声音。
这个时候的林如海，觉得自己耳聪目明之极，他淡淡一笑，“不过继也好，免得祸水引到人家身上，只是以后，你们可要当心了，说不定会受我连累。”
他愧疚地看着季晴文，“你若后悔了，我便不让林成告知府中。”
季晴文摇头。
她现在是自由身，哪怕祸事来了也能跑，再说，书中皇帝貌似并没有对林黛玉下手，还有得活呢。
林如海赞许地看着她，想要夸几句，却发现刚才还磅礴的精力，此时却犹如放干了的水塘，只剩下微弱的水光和淤泥，浑身说不出的空和涩。
大限已至，他的玉儿啊！
他眼泪掉落，剧烈地咳嗽起来，林黛玉赶紧替他轻轻拍背，季晴文连忙去倒水。
林如海根本喝不进去，他脸色发青，嘴唇哆嗦，竭力抬手抚上林黛玉的脸，“玉儿，以后好好的——”
话音未落，手已无力地垂下，两只眼睛似不放心地半睁着。
“父亲——”林黛玉啼哭，心中抽痛，软倒在地。
季晴文吓了一跳，既要顶住林如海，又要拉扯林黛玉，急得冲外面大喊，“林管家，快进来，大人不行了——”
林成大步跑进来，林怀言紧随其后，看到林如海未闭上的眼，想到他刚才的话。
林怀言扑通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是我糊涂愚蠢，遇事没有担当，是我对不起您的青眼，大人，我想当您的儿子，保护好妹妹们，求您给我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