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要用一句话来形容魏之霖的心情，用更加通俗的网络语言来说，那就是“打工人的命也是命”。
他其实不是很关心Linda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去找段清寒有什么事，或者是他们人事部校招到底有什么问题。毕竟，人才招募计划确实是公司项目的一部分。
加上现在天冷了，这个时候的校招本来就是最有质量的一批，但是……
但是能不能按公司的规章流程走啊！
能不能不要到处给自己添麻烦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段清寒工作太久了的原因，魏之霖甚至觉得自己也有一点染上他的习惯，就是做事情一定要思虑周全然后再竭尽全力，与此同时还要做好其他的备用方案，保证不管事情如何发展，自己一定不会落在很尴尬的位置。
所以跟段清寒配合惯了，就算有时候他会有一些紧急的临时状况需要自己处理，那也一定是有原因的，关键是……加班费一定给足。
当然魏之霖知道现在这些也是自己工作的一部分，但是如果按照工作原则上来说自己现在的拒绝，其实也不算错。
不过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就是因为刚才同事们还在聊到这个Linda，现在她就这么走上来，总让自己觉得好像有些……有所图谋？
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毕竟人家现在都已经直接抢过电话直接跟自己老板联络了。
本来上班就烦。
魏之霖虽然在心里怎么说，但这种时候电话都接通了，不管怎么样肯定要听段清寒的，于是他干脆也把Linda来找自己的事情顺便说了。
“是的段总，Linda刚刚正好上来，想跟您汇报校招的方案，”魏之霖一板一眼的汇报，“她说是有三个方案，但都没有落定，报告也没有企划书也没有，所以我正准备让她补一个……”
“是这样的段总，我觉得这种工作上重要的事需要跟您汇报。”Linda见缝插针的说。
魏之霖简直又想翻白眼，汇报那就先来找他啊！
这么喜欢越级！
那自己这个秘书还做不做事了，万一到时候出什么事，比如对方报告其实一塌糊涂什么的，是不是还得自己背锅啊！
虽然跟段清寒共事这么久，魏之霖也确实没有真正被段清寒训过。
当然魏之霖觉得那还是因为自己老板素质太高了。
而自己在他的影响下，工作效率大有提升，而工作效率的提升又让自己涨了工资，还拿到更多加班费，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良性循环。
啊！
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有帮资本家说话的一天！
虽然魏之霖自己知道，现在自己完全是站在巨额加班费的立场上才这么说的。
反正段清寒更多的钱自己也捞不着，但至少自己在岗的时候段清寒对他还不算什么扒皮黄世仁。
每个阶层的人有每个阶层自己的活法。
他才懒得去关心那些有钱人更多的烦恼呢，反正自己每天吃吃喝喝多攒钱，到时候跟女朋友准备一个盛大的求婚，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就这样就已经很幸福了。
好高骛远那都是别人想的事情，反正自己现在勤勤恳恳工作，安安心心赚钱，不该自己想的别想，怎么不算是快乐幸福的一种。
所以这么想着，从不要影响自己工作的性质上看，魏之霖就更不想背这个锅了，但既然Linda话都说出来了，自己又总不能再打断，那就是对段清寒不礼貌了。
这些人一天天的净给自己找事干。
果然这一次Linda说完后，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然而Linda好像真的是有什么急事一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继续说：“段总我知道这样好像很冒昧，不过这个时候的人才招募，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我们之前拟定的大学基本上都已经联系好了，可是……”
“这些顾虑请先把它拟成方案，然后根据自己的分析做好报告，交给魏之霖之后再来找我。”段清寒在电话那头说道。
魏之霖在心里昂首挺胸，看吧！直接找boss谈还不是没用，要是无论是谁，每天都这么找段清寒，公司还做不做下去了？整天就处理这些琐事么。
他于是公事公办地对Linda开口：“那之后您先把报告放在我这里，你看看是三天之内给我还是……”
“段总！”Linda突然声音大了一点，暂时打断了这个话题。
魏之霖本来还有点烦的，现在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不愧是隔壁公司跳槽过来的，别的不说，就是胆子大，居然都敢打断老板说话了。
真正的勇士。
他原本心里那点烦躁，现在变成了看乐子的喜悦，刚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边上又要装作波澜不惊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出戏。
段清寒在那头语气依然平静没有任何变化：“请问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
哇哦，精彩。
尽管段清寒说话的语气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而且对下属也十分有礼貌，但魏之霖跟了他这么久，多少还是能听出一点端倪的。
段清寒不一定生气，也不一定有情绪。
但是。
Linda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本着好歹还算是同事，能帮一把就帮一把的想法，魏之霖觉得自己看了下别人的乐子，也就不看到底，咳嗽一声说道：“那Linda，这段总怎么说了，到时候你直接给我就好了。如果三天内完不成，也可以及时跟我沟通，我相信校招这种事情，我们互相理解，一定能把它办好……”
没想到Linda居然还不死心，虽然没有再打断了，但是好像也不想放弃：“段总，可是我觉得校招这种事情本身就要先下手为强，我已经让宣传部重新做了我们公司的宣传片，一定要切合优质大学生的痛点，让他们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也会有自己想要追求的目标，这样来我们公司的人才是真正的人才……”
得嘞。
魏之霖在心里说。
自己就多余关心人家。
他本来想着自己看了个乐子，还是稍微帮一下，没想到人家不听，也不管自己的解围，就是想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无法阻止一个找死的人。
“我现在不是听汇报的时候。”段清寒声音冷淡，“可以自己跟自己的领导说。我只看报告。”
“可是段总，校招这种事情本身就要争分夺秒，难道……”
“难道我们公司会错过校招还是别的什么？或者说你有更好的优质人选？”段清寒不声不响地打断对方说的话。
很明显Linda也是真的急了：“段总您就不愿意花点时间听我说一下吗？！”
原本都在看乐子的魏之霖深吸一口气：叹为观止。
这个世界需要英雄。
他其实知道段清寒肯定还是会拒绝，毕竟跟了他这么久，还是明白他的一些习惯，他虽然看上去永远情绪稳定，不会迁怒任何人，但也绝对不会被任何人带着走。
他都有点不忍心了，叹了一口气：“段总都发话了，你就……”
没想到Linda看都不看他一眼。
哎你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老板啊！
作为一个纯纯打工人的魏之霖在心里大叫！能不能放过自己这么一个吗喽！
不然去学那种追星女孩干脆蹲别人下班的时候去拦车算了，能不能不要在自己同事忙的时候打断工作啊！
真的够了！
虽然在心里这么骂，但是魏之霖也知道这种事情本身就是需要他这个秘书来解决的，他叹口气，既然段清寒拒绝得这么干脆，那自己就要把她劝退。
魏之霖对着电话那头说：“那段总您刚刚想找我要会议记录吗？我等一下整理好就发给您，还有什么事情我也会及时汇报。”
“嗯。”段清寒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似乎跟Linda说话也并无区别，但可能就是因为时间太久了，魏之霖仍然听出来了一点不一样，不过具体是什么还不太好说。
果然，段清寒声音顿了顿下一秒又道：“她还在你办公室么？”
魏之霖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段清寒话里的“她”，就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阴魂不散的Linda。
“在，段总。”魏之霖虽然刚刚骂归骂，但是还是帮对方说了一句，“我等一下就让她去补个报告，不会让对方来打扰您……”
“段总！”
没想到有人就真的是不怕死。
——魏之霖在听到Linda这一句话时由衷感叹。
“那就让对方现在上来吧。”段清寒说。
“啊？”魏之霖没想到段清寒居然也会有改口的时候，怔了怔说，“好的段总。”
然而这个态度自然也引起了Linda本人的情绪变化，她瞬间声音就扬了起来：“好！我这就上来。”
说完这句话，甚至都没有一句感谢或者别的什么结束语，看也没看魏之霖一眼，直接推开门就往段清寒的办公室走了。
——她甚至都不随手关门！！！
穿堂风灌进来，魏之霖在心里说自己再可怜一下这种喜欢找死的人自己就发不了财，结果还没把这个毒誓发完才想起来好像段清寒电话没挂。
他一下子心都提紧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段总我实在是没拦住！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过来跟我说校招的事，这个按照安排，这其实是三天后才要推进的，所以就没有及时跟您说，也可能是我工作的疏忽，但总之没拦住是我的错——”
“没事。”段清寒声音淡淡，“你做你的工作就好了。”
“好的段总！”看得出来段清寒应该没有怪自己的意思，魏之霖声音雀跃起来，“我等一会儿去拿报告给您！”
段清寒回了一个音节，魏之霖正在虔诚的等对方挂电话，不过对方好像又想起什么：“对了。”
“嗯？”
“这一次的会议报告，图片和文字存档就不要记录今天的那个插曲。”段清寒说。
魏之霖这种时候当然是机灵的，恨不得立马点头：“我知道段总！没问题段总！”
然后等对方先挂了电话，自己才把内线放回桌面。
Linda走的时候都没帮自己关门，魏之霖没办法只能自己走过去把门关上。
心说也不知道段清寒找对方去干什么。
按照他的习惯，是绝对不可能做没有准备的计划的，难道说这次人事部的校招真的这么重要？
等等。
魏之霖忽然想起什么。
因为他基本上算是一开始就跟段清寒的，所以大概见识过他当年全凭自己，让那些高层一对自己信服的全过程。
至于不信服的？
全都进过一趟他的办公室，最后都是灰头土脸的出来的。
而现在，段清寒居然叫Linda去了他办公室！
那完了。
这下不是校招不校招的问题了。
他都懒得给Linda祈祷，看来从隔壁公司跳槽过来，好不容易到他们这边，现在估计又得保不住了。
自求多福吧。
-
而Linda当然不知道魏之霖正在想的这些。
她走到段清寒的办公室门口，刚要敲门，然后又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随身带的镜子整理了一下头发和面容，这才轻轻用食指敲了敲门。
“请进。”
是段清寒的声音。
她心脏也无端跳得快了一点——不对，并不是无端。
她其实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但就是想给自己争取一下。
Linda甚至都知道自己可能争取不到什么，但她向来想要的都会凭自己的努力和手段去要，之前有人说自己业务能力不行，那她就真的卯足了劲去提升水平，果然成了当时那个项目的头部。
她本来可以在那个公司继续往上干，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拿到原始股了，可是她这一次外派的时候看到了段清寒，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但听说他当年刚接手公司就一点一点凭自己的手腕盘活的事，一开始是惊叹，后面就有一些好奇，再后来……
再后来就直接为了这点好奇，跳槽到了这个公司。
她其实不那么在乎职位高低，因为她早在前几家公司已经凭自己的实力攒下了不少财富，而且她也毫不质疑自己的能力，只要自己想，就完全可以做得很好。
而现在，她想的是，想要了解段清寒。
一开始是真的只想要了解。
可是了解到后面就有一些莫名被吸引。
但段清寒在公司的事情谁都知道，他只是一个能力超群的领导人，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不想。
她也不是不知道，的确是有一些人想过一些手段往上爬，但她觉得自己跟那些人不一样。
更何况……
她知道一个秘密。
她因为隔壁公司老板不小心透露出来的一点八卦，说段清寒家里其实是很希望他结婚的，只是发现他一点想法都没有，所以想着给他相亲稍微推进一下。
而也是顺着这种好奇，一次巧合之下，她真的曾经撞见过一次段清寒相亲。
但是好像他连相亲的人也没有什么感觉，Linda其实能稍微感觉得出来，那时候只想照顾她生病的妹妹——不过这是他的私事，自己当然是不会过问的。
Linda当时甚至都觉得段清寒可能就是没有什么感情，或者说只在乎一点很少的，比如家人之类的感情，除此以外只做自己想完成的事情，其他什么都不会考虑。
所以她当时的确是表现出了一些比较明显的情绪，而且自己也不屑于否认这种情绪。
不过那个时候她以为只是到此为止而已。
可今天却突然听说会议室发生的那件事。
就好像……
段清寒这个形象在自己的心目中忽然出现了一丝裂缝。
她所说的争取，其实只是想要为自己那一点偏执的了解求一个结果——既然你只是一个对感情毫不在意的人，那谁不可以呢？
Linda自问自己能力手段都不弱，那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就应该去争取一下。
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异常平静。
她推开门，果然看到段清寒靠在椅子上，姿态还算放松。
因为今天的会议时间开得比较长，所以现在还算是午休时间，她看到对方拿着手机好像在看什么。
Linda走过去：“段总。”
即使是临时制定的计划，但她也想了开场白。
首先当然是要从工作入手，毕竟工作能力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
然后再从聊天中找到切入点，最好直接开门见山。
她的五官线条很鲜明，颧骨也很高，是一种比较攻击性的锐利的长相。
这种长相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不过Linda还是决定更温和一点。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才重新笑着开口。
“段总。”
“关于刚才想在电话里跟您说的——”
“不用说了。”
段清寒放下手机，眼神好像在看着落地窗外，并没有过多落在她身上。
Linda有点慌了神：“我的意思是说，校招这件事——”
“这件事是很重要。”段清寒打断她，“但我觉得也不是重要到只有你一个人完成不可。”
Linda表情懵了一瞬。
“我的意思是。”段清寒转过脸来，眼神无波无澜地看着她，“你也许可以胜任一些别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