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倒行逆施，拖着不接受国师要给他的生辰礼，让国师欠他什么，也不能使国师更在意他一些。
国师牵挂的，永远是那个死人。
每月十五，原来也是去祭拜那个死人。他一直一直，都惦念着。
他原本以为，在国师心中排十七是够的。然而国师潜移默化地，早已占据了他心中的首席地位。他的贪心明明白白地叫嚣着，这不够。
池惘手指紧紧抓着扶手，一声刺耳的摩擦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声音引得君君侧目。
君君回头见着池惘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禁打了个冷颤，她忽然觉得风神官闷声不说话往她身上灌灵力的行径温柔至极。
池惘对上目光，收敛住怒意转身离开。
君君继续和面前屋子里的鬼气死磕到底。
暗卫需要忠心，故而都是他救人于危难之际，人心所向。再辅以他调配出的一月一解的杂糅毒药，他才能放心。几个暗卫已经被他安插进国师府，其余的遍布各个高门，各行各业，上至朝臣，下至市井，近在身前，远及边关，高低贵贱皆有眼线。
从先前万事依附宣王才能办到，如今短短几月崛起至此，若是有人知晓定要赞他天赋异禀。
但就连这也不够，他要做到真正的手眼通天。宣王也望尘莫及。
发酵到这时候，他帮了李若苍那么多，竟还是不敢动手。莫非因为找到了硝土熬硝制造火药一事，得了宣王青眼，便真以为和他那无情的爹能相安无事，父子情深？
蠢啊，他给的都是短暂而须臾的法子，虽说嘉奖颇为丰厚，但可取之处毕竟不长久。找硝石罢了，换一人找到也是一样的，他拿什么稳固自己的命呢？
池惘拎起茶壶，递给门外的仆从，“水有些冷了，这茶也顺带换一换吧。”
“是。”
池惘手背轻碰着烫手的壶壁，垂眸却见到地上不知何时飘进一枚火红的枫叶，很是碍眼。
“砍了。”
刚送茶进来的仆从迟疑道：“这……国师回来怕是会……”
“他能追究你们？外头没做事的都叫上，越快越好。砍，一棵也别留。”池惘道：“入了冬还这么晃眼。”
云之第二日傍晚才归来，看到院子里多了许多木桩时还没反应过来，直到抬头看见光秃秃的一片树杈，枫树没了，只剩一堆掉光了叶子的银杏。
云之随手抓了个仆从问道：“树呢？”
“国师大人……世子让砍了。说是占位置，想养花……”
“那留个木桩做甚？一并挖了。”云之又问道：“他要养什么花？”
“好像说是白玉兰……”
“啧。”
进了屋，云之凑近画着山河图的池惘，看了半晌道：“画的不错，比我差点。”
池惘敷衍道：“是，国师天下第一丹青手。”
“只养玉兰是不是单调了些，难得你对这等事情有兴趣。其实也可以种些小花小草，不是非要树，蝴蝶兰也不错的。”
池惘眸子微眯，问道：“国师不生气？”
“生气什么，难得你不整天想着做乱臣贼子，开始倒腾这些。虞美人种不种？那个也好看。”
“得看养不养的活吧，有些花娇气，比国师还难伺候。”池惘声音平稳。
云之听出了不对劲，来了兴致，道：“你才是在生气吧？气什么呢，说出来让本国师高兴高兴。”
“……”池惘被噎了一下，报复性地道：“生气啊，昨夜独守空房时，想起国师柳腰一摆陷下去的勾人模样，又偏偏见不着国师，这心里难免就生国师的气。”
云之略有所思，摸了摸头上的簪子，道：“以往也没见你这么矫情，你只碰了一下居然就有这样的影响。”
“什么影响？”
“这个簪子，能让人看见想见的人……”云之说着说着，猛地一拍额头，道：“不对啊！你应当是看见你那什么意中人，为什么会瞧见我？看来也不太灵啊。”
“看见想看见的人？”池惘默了半晌，难怪前日国师捧着簪子魂不守舍，原来是瞧见了旧相好。
“云之！云之！”君君急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云之没顾回池惘的话，去寻君君。君君站在那复原出来的屋子里，看到云之，连忙招手道：“你快过来！”
“怎么了？”云之走过去，却见到一个陌生人在屋子里晃悠，脸部是模糊的一团，没有五官。
“这哪位？”
君君急忙道：“我的主人！”
“这个？你主人？”
君君道：“昨日我摸了簪子之后见到的幻影，还有昨晚梦见的，和这个一模一样。”
云之毫不畏惧，看着抬手到处乱摸的无脸人说道：“它为什么没有脸？”
“因为我根本没见过我主人，压根不知道主人长什么样子！连身形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可是它！实实在在地出现了在这里！”
“所以是那个簪子，美梦成真？”云之道：“那么就是说，这簪子弄出了一个怪物，这个不当存于世上，我灭了成么？”
君君退后让出空来，“快灭！太吓人了。”
所幸这东西没有铜墙铁壁，身体当真如同人类一般，云之强势的法术一击，顿时将其辗成了混着血的齑粉。还没来得及将污秽除去，便猛然听到耳熟的声音。
“仙君！”
君君和云之齐齐回头，在那些枫树被砍倒之后所留下来的几个木桩旁边，有一个红衣少年，在夕阳的余晖下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是羌枫。
他该猜到，连君君一个念头都能提出来变成人，小枫也自然会出现的。
云之略略皱眉，越过羌枫看向了站在回廊上的池惘。
羌枫欣喜若狂地扑向云之，紧拥着他，“仙君！我回来啦！”
“啊……回来了好啊……”云之目光定在羌枫身上，这像是真的活人一样，从体温，到他们紧贴着的胸膛中，心挨着心，此起彼伏无法停歇的震动。
羌枫眼开眉展，激动与欢喜都明明白白地显露在脸上，抱着云之不松手。“仙君，仙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