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怎么了？”团子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她。
阮陶平静道：“我头疼。”
小团子一面不怎么熟练得握着勺子喝粥，一面奶声奶气道，“母亲你要快些好，大夫说我都好了，只要好好吃饭就行了。”
不，她可能好不了了……
阮陶继续面若冰霜。
团子也继续一面吃饭，一面眼巴巴看她。
因为看她去了，手中的小勺子并没有把粥成功喂到自己嘴里。
而是喂到了鼻子上。
对，她没看错，是鼻子上！
阮陶头疼。
她哪里见过两岁多的小孩子吃饭！
更没见过小孩子除了会把粥喂到鼻子里，还会在试图把鼻子上的粥擦掉时，顺便糊自己一脸。
阮陶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形容自己眼下的心情。
团子啊！
你吃粥还是粥吃你啊……
但团子即便糊了自己一脸，还是笑咯咯得着她。
只要同她一处，团子怎么都开心！
而且，团子还想把这种开心传递给她！
余妈告诉过团子，侯爷过世，夫人很难过。
她不想母亲难过。
团子双腿悠悠荡着，继续笑着同她说话，“母亲，粥粥好好喝，你要不要也喝一口？团子喂你，好不好?”
团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明亮而清澈。
似冬日里的暖阳，也似夜空中的星辰。
那种没有添加半分杂质的纯真，莫名令人动容。
穿书前，阮陶眼中只有工作工作工作！
她没有真正接触过小孩子。
连猫都没养过一只。
但同团子相处的几日，她好像慢慢喜欢上了可可爱爱的人类幼崽~
尤其团子刚才的话，仿佛触及了她心头的柔软之处。
阮陶温声，“母亲不吃，你自己吃……”
在剩下的半个“乖”字出口前，阮陶又忽然回过神来。
你是来母慈子孝，还是来走反派继母剧情的？
头不疼了是吗！
当即，阮陶清醒过来。
不得不换回一副恶毒继母应该有的冰冷语气，接着前面的话道，“我说，你自己吃！！”
冰冷的语气，团子不由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懵。
刚刚还好好的母亲，忽然好像有些生气了。
团子赶紧低头拿着勺子，听话得继续喝粥。
她不想惹母亲生气！
余妈等人也不知道夫人怎么了，可夫人今日确实有些怪。
一到苑中，二话不说，就让六小姐自己吃饭。
六小姐说不会，夫人就开始板着脸。
六小姐不想惹夫人生气，只好自己抓着勺子喝粥。
六小姐年幼，从来没有自己吃过饭，有时候要连喝好几口，才能自己吃进去一口粥。
但六小姐怕夫人不高兴，吃得再勉强也没有停下来。
不仅如此，六小姐还一面喝着粥，一面看着夫人，小心翼翼的模样，是生怕夫人不喜欢她。
余妈在一侧站着，没有出声。
可看着六小姐乖巧的模样，怎么都有些心疼。
先夫人在生完六小姐不久后就过世了。
六小姐是她带大的。
侯爷一直在外，老夫人也不怎么喜欢六小姐这个孙女。
但六小姐的性子好，即便经常生病，也很少无理取闹。
余妈看在眼里，多少有些心疼。
但夫人彻夜照顾六小姐的事，余妈也看在眼里。
夫人是六小姐名义上的母亲，夫人要管束，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应当多过问……
思绪间，团子没拿稳自己手中的勺子。
勺子咣当一声落地！
余妈和贺妈心中都咯噔一声，不由转眸看向阮陶，都没作声。
而屋中伺候的其他下人也都纷纷低头，不敢看向阮陶。
团子自己也眨了眨眼，有些害怕得望向阮陶，怕自己没拿稳勺子，将勺子摔了，母亲斥责她。
屋中的气氛一度都凝固了。
这个时候就是一根针落下，能打破宁静。
但阮陶却一直没有出声。
良久，屋中都反应过来，夫人准备斥责六小姐。
屋中都暗暗松了口气。
翠蝶连忙取了勺子来。
递勺子给团子的时候，翠蝶试着同阮陶说，“夫人，六小姐年幼，之前没自己吃过饭，一直都是苑中的下人在喂。六小姐今日才开始学，勺子还握不稳，要不，剩下的让奴婢来喂？”
阮陶转眸看她。
原本，错过了刚才表现恶毒继母的最好机会，阮陶心中正有些懊恼。
她刚才看着团子那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实在没下得去口。
她怎么下得去口……
但眼下，翠蝶忽然创造了机会，阮陶当即拍了桌子，“喂什么喂！一天天的，六小姐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惯坏了！想不吃东西就不吃东西，想挑食就挑食，想任性就任性，你们就听着任着！明知老夫人还病着，躺在床榻上起不来身，你们还拿六小姐吃饭这种小事去叨扰老夫人休息！是不是今日我不来，你们就惯着六小姐不吃饭了！要是我今日病倒起不来呢！是不是这秋穗苑就要翻天了！”
头一次听见阮陶发这么大的火，团子整个人都懵住了！
余妈和翠蝶更是吓得赶紧低头。
“六小姐还小，你们也小吗！大夫说的话，六小姐听不懂，你们也不长耳朵吗！”
阮陶说完，余妈和翠蝶赶紧应声，“夫人息怒！”
“奴婢知错了！”
阮陶又拍了拍桌子，然后忽然转向团子，“自己吃！”
团子刚才还懵懵的，当下眼泪汪汪在眼眶中打着转。
眼见着鼻尖就跟着红了起来，团子嘴角收紧，原本就糊满了粥的脸上，现下又多糊了一层眼泪。
余妈和翠蝶都不敢抬头。
团子一面继续哭着，一面继续自己吃着饭。
“吃蔬菜！”阮陶敲桌子。
“母亲，团子，团子不爱吃蔬菜……”团子哭得更大声了些。
“不爱吃也要吃，生病的时候就爱吃药吗！”阮陶狠下心斥责。
“呜……”团子哭得更厉害了。
“不准哭！”阮陶再次拍了桌子。
团子一顿，当即不哭了。
只是眼中一面包着眼泪，一面低头吃着蔬菜。
那模样实在让人看着心疼。
阮陶心中微软，但脑海中必须清醒——你是来做恶毒继母的！
阮陶心一横，“把蔬菜嚼烂了再吞！”
“吃肉！”
“汤要吃完了饭再喝！”
虽然但是，可一声声训斥下，阮陶的头果真没有早前那么疼了！
而不知不觉间，一向挑食的团子，真的将面前的粥，菜，肉和汤通通吃完了。
最后翻下碗筷，可怜巴巴看她。
阮陶：“……”
阮陶心中内疚，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板着脸。
既然要演戏，就要演足全套。
阮陶又朝余妈和翠蝶道，“六小姐今日怎么吃的饭，下次就怎么吃！要是任性不想吃，挑食不想吃，不吃就饿着！都听懂了吗？”
余妈和翠蝶赶紧福了福身。
“老奴知晓了！”
“奴婢知晓了。”
阮陶再次看向她们两人，“能伺候好六小姐，就留在苑中继续伺候；伺候不好，就换旁人来！六小姐尚小，能自己分辨对错，知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吗？！要你们在苑中，不止是喂饭穿衣，是让你们时时刻刻替六小姐着想！替老夫人着想！如今老夫人还病着，不要什么芝麻大小的事情都去叨扰老夫人！小孩子想挑食的时候惯着，不想吃饭也惯着，任性还惯着，那留你们来做什么，直接放在我和老夫人苑中好不好！”
这次，余妈和翠蝶吓得赶紧跪下，“夫人息怒！”
团子也明显吓住。
应该到位了……
阮陶收起情绪，然后淡淡看了团子一眼，交待了声“早些睡”，然后撑手起身。
阮陶身后，贺妈、雅石、岚玳，并着阮陶苑中的几个丫鬟婆子都赶紧跟着出了屋中。
*
等出秋穗苑，贺妈在阮陶身侧轻声道，“夫人今日对六小姐好像有些严苛。”
“严苛吗？”阮陶搪塞。“我怕她挑食，想着治一治她，还有她苑中伺候的这些人，这么闹一回，下次总拎得清了。”
“也是。”贺妈竟然赞同，“六小姐动不动就生病，肯定也和平日里挑食，不怎么喜欢吃东西有关系。老奴倒是觉得夫人教训得对，余妈和翠蝶管不住六小姐，其实害了六小姐。”
阮陶：“……”
但贺妈想了想，还是同她道， “夫人是六小姐的母亲，夫人管束六小姐也是应当的。老奴只是怕夫人太严厉了，日后六小姐同夫人生分了。”
阮陶不觉得！
阮陶觉得生分才好啊！
生分了，她反而更好走恶毒继母的剧情……
眼下，阮陶心中对团子多少是有些愧疚的。
她今日是对团子太凶了些！
但她也没办法……
团子不能同她太亲近了！
日日这么头疼着，她怕穿书了也会英年早逝。
但团子高烧才退，她刚才又这么吓了她一回，团子今晚会不会做噩梦啊？
很快，阮陶又摇了摇头，魔怔了是不是？
这哪里是反派继母该关心的问题！
—— 但反派继母还是关心了，“贺妈，晚些去过问一声，看团子睡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