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尔来的很快。
他接上了罗伊和姜令婵返回圣心，作为神子，他的飞剑有着特殊的权限，可以直接驶入圣子的神宫。
对于神明眼球处的，圣子的宫殿。
安德尔温和道：“这一次你可以看到神明的眼睛里面是什么样的了。”
姜令婵对此已经好奇了很久，“我听说从神明的瞳孔处往外看，可以借神明之眼观测到未来与过去，看到无数交叠重复的世界线，是真的吗？”
“是真的，被神明眷顾的人可以和神共鸣，借用神的力量。”罗伊说。
“但是这个世界上被神明眷顾的人，很少。”安德尔一向温柔的面庞，此时显得空灵而圣洁，仿佛一尊庄严而不可侵犯的神像，“我日日居住在神明的眼中，却没有一次看到异象。”
姜令婵还是觉得很有趣，她本也不是想看到什么过去和未来，纯粹是一颗想要在知名景点打卡的心在蠢蠢欲动，“我可以看一下吗？”
她兴奋道。
“当然可以。”
安德尔把他和罗伊带到一扇房门前。
神像很大，他的眼球处能建造一尊这么宏伟的神子宫殿，他的瞳孔自然也不小，这一间所谓的观测室有足足两人高。
停在门前，安德尔提醒道：“借用神明的力量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如果你真的看到了异象，一定记住，只能看一眼，然后必须要闭上眼睛，离开观测点，否则可能会受到无法治挽回的伤害。”
姜令婵点头答应，她推开门，兴致勃勃的走了进去。
她听见身后的人低声的交谈，罗伊说：“陛下是不是用超能对她做了些什么？她的脑子现在好像不是很清醒，也有可能是在陛下身边呆的太久，所以受到了陛下外溢的超能影响，她现在在无意识的向着陛下喜欢的模样转变。”
“有逻辑，能思考，但是有些认知似乎被混淆了……”
“肉眼看不出来，要想得到具体结果的话，必须去研究院检测，但是她很排斥研究院……”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的这个人姜令婵角的有种微妙的熟悉感。
一直和楼云亭呆在一起，受楼云亭的影响……是不是和她有一点像？
但那个人听起来很可怜欸，脑子好像已经不好使了，她姜令婵可是聪明又伶俐！
那个人被身边的人计算控制，而她过的很幸福……姜令婵又觉得有点难过，她默默的想，她愿意把自己的幸福分出去给别人，希望大家都能过的好。
她的身后，罗伊和安德尔看着姜令婵毫无停顿的步伐，声音压的更低，“她被影响的很深，这种程度的提醒无法打破她脑中的认知。”
……
观测室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面巨大的玻璃。
姜令婵站在玻璃前，好将手放在玻璃前，阚俯底下的风景。
神明的雕塑足够高，他的眼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姜令婵的视线在远处的风景丛上一掠而过，专注的放在了神明尾巴底座前的空地上。
那里依然排着长队，虔诚的信徒们已经拥有了健康的身体，他们双手合十，感念这神明的恩德。
姜令婵高兴的笑起来。
这可真是太好了。
她做的事情果然是正确的！
“真的吗？”
有一道叹息，在姜令婵的心底响起，透明的玻璃上流动起淡蓝的光泽，莹莹发亮，模糊了底下一派安详宁静的场景。
光芒大作，某种玄妙的存在，降临到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呼吸之间与姜令婵的灵魂共振，姜令婵能感受到牠的呼吸在空气中流动。
牠站在姜令婵的背后，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一个吐字艰涩，似乎从来没有和人交谈过，音色却柔美顺滑无比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别、别看。”
“为什么不看？”
在神明的伟力之下，那些被灌输进他脑海里的认知，那些古怪的逻辑被大风吹散的雾般消失无踪，姜令婵的头脑从未像此刻这么清醒过。
她忽然明白了，安德尔和罗伊交谈中的主人公是谁。
就让她看一看吧，剥去了重重的谎言和限制之后，这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姜令婵拉下了挡在眼前的双手，她要直视这个世界。
玻璃前，还是原来那副模样。
清幽美丽的风景，宽宏伟岸的圣殿宫殿群落，高耸入云的神像，还有沈向前排着队，想要进见神明的信徒们。
他们的身体歪曲扭巴，是最优秀的抽象画大师都不能想象模样。
基因病的阴影，从没有从他们身上离开过。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这是过去的场景吗？”她问。
“这是现在。”牠回答。
有怒火从心底汹涌的烧起，不是说基因药剂已经得到了推广吗？她抽了那么多血，她亲眼看着自己的鲜血被做成能救人的特效药，那些药都去了哪里？
姜令婵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皇宫，头像那个像自己信誓旦旦做了许多保证的人。
圣星和帝星之间隔着广袤的宇宙。正常情况下，她当然不可能看见，但此刻她借用的是神明的瞳孔。
她的视线越过无限的空间，看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地方。
楼云亭正在注射药剂。
深红色的液体被压进他的皮肤中，下属跪在地上，向他汇报：“基因药剂第三期的研究已经成功了，江小姐的基因可以促进超能的发展，她的血液可以完善基因缺陷，使得经纪人的超能和体质都更加强大……”
楼云亭漫不经心的听着。
姜令婵满心茫然，她环顾这一座皇宫，在楼云亭的私库中看到了堆叠的整整齐齐的，她的血液制成的基因药剂。
她到底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人身边？连愤怒都变得无力起来。
眼睛酸痛，视线模糊，有温热的液体从眼眶中流下，牠提醒道：“你不能再看了。”
不。
姜令婵不甘心就此停下。
她将视线投向更远，更远，更远的地方。
时间在她的眼底疯狂的回溯。
她看见下属向楼云亭汇报，“姜小姐，今天和研究院有约，要放她出门吗？”
楼云亭笑了笑，“让她去吧。”
她看见楼云亭坐在飞舰中，通过监控看着她在穷凶恶极的匪徒中惊慌失措，被戏耍，被伤害，被恶匪折断一只手臂。
楼云亭终于满意了，他敲了敲监控，笑，“走吧，去救我不听话的小金丝雀。”
她看见楼云亭变更了，那个星球的最高执政官，严密的防守出现了漏洞，匪徒得以进入那个星球……
她看到了更多更多，更远更远的事情。
姜令婵刚认识楼云亭时，姜令婵还不认识楼云亭时。
时间线的最初，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被人盯上，慌不择路的逃跑，撞到了塔尔斯马的座驾前。
罗伊把她带回了家。
而楼云亭藏在阴影里，叹气道：“晚了一步呢……看来下次不能太贪心了，珍贵的宝物，多的是人争着想要。”
沸腾的怒火在体内平息。
姜令婵抚摸着充当神明瞳孔的玻璃窗，安静的眨了眨眼。
玄奥之极的力量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她的眼前一片浓郁的黑暗，不见五指。
身后传来安德尔难得慌乱的声音，“婵婵……你还好吗？”
她笑着转过头，回答道：“我很好，从没这么好过。”
她终于看破这世间无谓的虚妄，找到了一直深埋在心底的犹豫和惶恐究竟从何而来。
她不必再为任何人愧疚，不必再因为自己辜负谁的期待和情感而难过。
她是自由的。
安德尔和罗伊的动作凝固了。
少女转过来的面庞依然娇美，曾经明媚的眼瞳黯淡无光，盛着鲜红血液，顺着软嫩的皮肤往下流淌，砸在她的衣襟上。
云鬓花颜，血迹斑斑。
“婵婵……”有熟悉的声音颤抖着，呼唤她的名字，语气中的沉痛让人为之心碎。
可姜令婵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她笑一笑，身体后仰。
那一大块玻璃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她的身后毫无阻拦，轻飘飘的落了下去，像风中的一片碎叶。
她从神明的眼瞳中落了下去，如同自由飞翔的鸟。